流年与默

豆浆油条(番外)

其实也是结局。

过程十有八九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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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望被捡回来的时候,穿着一件黑色的旧棉袄。

执明当然没留着,随手就给扔了,然后把人送给了陵光养着。

没人知道他那会多大,陵光和执明就两个人商量着说是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就给他定了三岁。


陵望五岁的时候,执明不管不顾把陵望的国文老师给换了,给他找了一个教洋文的,还让阿南陪着他一起去学。

“少爷你这是做啥子哟?”

阿南苦着一张脸看着执明,执明反而还笑着安慰她。

“多学点难道不好吗?”

执明都发话了,阿南也不敢怎么样,虽然说她的主子是陵光,可大多数时候执明说的话就是陵光的意思。

陵望也不喜欢洋文,觉得说起来别扭,可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苦着一张脸学。

只是没想到这次却是执明自作主张了。

陵光是在后两天都没看见陵望把国文作业给他看的时候才意识到老师换了这件事的。

那天下午老师来上课的时候,陵光特意等在家里,他本来以为是新的老师有新的教法,可谁知道连教的东西都变了。

晚上的时候,陵光跟执明吵了一架。

陵光一直觉得,你要先学好国文再去学其他的,国文都不会说说什么洋文,可是执明难得地坚持己见。

陵望是真觉得洋文难学,扭曲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地盯着陵光,陵光就更不满意了。

两个人吵的很凶,也不管是不是当真陵望的面,还是执明意识到这样不好,把人拉进了书房。

陵望看着闭上的房门,心里是有点小窃喜的。

凭他以往的经验,两个人吵架一般都是陵光胜的。

可这一次,却是不一样。

两个人在书房里呆了半个小时,出来后陵光叹着气摸了摸陵望的头跟他说,“学洋文好,别偷懒,好好学。”

陵光都这么说了,陵望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学。

每天和阿南跟着洋人念那些蝌蚪一样的文字。


陵望八岁的时候,执明私下跟他说要送他出国。

“所以你要好好学洋文。”

陵望那会还不是很能理解出国到底意味着什么,听执明说,也就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于是执明满意地点点头,悄声跟他说:“别告诉你陵爸爸,这是我先偷偷地跟你说的。”

执明说话的声音压的特别低,就像是在说一个惊天大秘密一样。

陵望不由得也压低了声音问他,“好。那出国你们也一起去吗?”

“我们,不一定呀。”

执明摸着他的头,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那我也不去。”

“你们在说什么?”

陵光一回来就看见他们俩靠着头说悄悄话。

“秘密。”

执明对着他眨眨眼,示意他别说,于是陵望听话的闭了嘴。


陵望十岁的时候,家里好像出过变故。

虽然没有人跟他说,可那几天家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陵光和执明两个人也时常不在,有时候深更半夜才回来。

他忍不住问过阿南,阿南也只是摸着他的头跟他说:“小少爷你只管学好就行了,其他的,不用你操心的。”

陵望也就只能懵懂地点点头,可是直觉告诉他出事了。

可他还小,除了更加认真地念书之外,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后来,来了一个叫公孙的叔叔,于是一切又都风平浪静了起来,好像之前的惶恐都是假象。

除了之前常来的那两个叔叔再也没来过之外。

他问过阿南,阿南说,那两个叔叔去了香港。

陵望不由得就想起了执明说的出国,大概是一个意思吧。


陵望十二岁的时候,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局势乱了。

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从电报电台里听说,陵望不太爱出门,听的也不多。

对于乱世这个词,也只有一个大概的概念。

城里永远是安宁祥和的,好像独立出了一方天地。

可那年,城里突然多了很多流民,多到陵光请了好几个警卫在家里,阿南出去买菜都有人穿着便衣跟着,还有一个贴身保护着陵望。

那年中秋的时候,陵光把陵望叫到跟前,说要送他出国。

“国内太乱了,你去国外我们也放心些。等太平了再接你回来。”

“你们一起去吗?”

陵光回头抬头看着执明。

彼时执明正装模作样的躺在躺椅上仰着头赏月,感觉到陵光的视线回头与他对视。

陵光看着他笑。

“我们就不去了,生我养我的是这一方土地,走不了了。不过你放心,阿南会陪你一起去的。”

中秋过后没两天,陵望就跟着阿南被送上了火车。

执明送的他,陵光被公孙叔叔急匆匆地叫走了,都没来得及送他。

陵望个子抽的很快,他现在已经快到执明的肩膀了。

执明摸出了烟,看着站台上来来去去的人,一个两个看上去依依不舍地。

执明抽烟的习惯是最近才有的,可他不在陵光面前抽,现在陵光不在,他也就只能抽烟了。

“你知道为什么要叫你陵望吗?”

陵望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他之前还一直以为自己是陵光捡的,后来才知道是执明硬塞给陵光的。

“望子成龙的望,也希望你能忘了之前的遭遇,记着你是我们的孩子就好。”

执明跟陵光从来没有对他隐瞒过他是捡来的这件事,在他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开诚布公地跟他说过了。

“不过那些都是假的,只是当时陵光问我要叫你什么的时候,我在背后望着他,就想着你比我小那么多,你有比我更多更长的时候能帮我陪着陵光。”

“不过后来想想,有我在,哪轮得到你。”

“算了算了,跟你说这些干嘛。”

执明摇摇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转头对着阿南说:“人生地不熟地,照顾好陵望,也照顾好自己。”

“香港会有人接你们的。”

“诶,知道的。”

“好了,走吧走吧。”

火车发出一连串的呜声,执明拍拍陵望的肩膀示意他上车。

陵望伸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半天没说话。

“行了,走吧,又不是见不到了。等太平了你就回来呗。”

直到这一刻陵望才真正地意识到出国是什么意思。

只有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

可是他除了接受什么也不能做。

陵望仰头看着执明,眼睛里都是水汽。

“你们要好好的。”

执明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让他把眼泪憋回去。

“知道的。”

火车很挤,陵望跟阿南费了好大劲才挤到自己的位置上。

陵望扒着窗户看着执明对着他招招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风带起他的风衣,看上去就是一个翩翩绅士颇有风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执明就不再是以前漫不经心的模样,连走路都是带着风。

在香港接他们的是许久不见的那两个叔叔。

看见只有他们两个看上去有些许惊讶。

“就你们两个吗?”

陵望意识到自己必须得独当一面了,没有执明跟陵光在,阿南又是弱女子。

所以他朝前走了一步,仰着脸说:“对。”

蹇宾有些差异,可也没说什么。

“小陵望都长这么高了啊,真乖。”


陵望在香港呆了一天,第二天蹇宾送他们去了美国。

踏上美国的土地的那一瞬间,陵望心里隐约有些感觉,他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得益于执明打小就让他学的洋文,陵望跟阿南在美国生活的也算如意。

后来局势益发危乱,电报上报道的轰炸伤亡越来越频道。

再又一次电报上大规模报道的轰炸之后,陵望跟陵光和执明失去了联系。

再也没能联系上过。

再后来陵望也跟阿南一起辗转过很多地方,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回国。


再次回到故土的时候,陵望已经二十三了。

陵家旧宅已经被毁了大半,陵望收拾了很久才勉强可以住人。

他们之前生活过的痕迹早就被战火给抹得一干二净,渣都不剩。

陵家执家都消失在了炮火里,一干二净,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还记着。

他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阿南却是老了。

这么些年国外也说不上有多太平,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多了,还得时时想着他的安危,阿南老的很快。

好在终究是安定下来了。

回来之后陵望打听了一下当年的事,得到的消息都是模糊不清的传闻。

当初生活在这方土地上的人,死的死走的走病的病,陵望又不太爱出门认得的人有限,一圈问下来竟然一点消息都没。

“你说少爷他们会不会去了香港?”

虽然已经跟阿南强调了很多次,可是阿南还是习惯叫他们少爷,叫陵望小少爷。

陵望起先还会劝着他她改,后来也就随她去了。

“香港?”

“之前蹇少爷不是和他的秘书就在香港吗?后来好像就没离开过。”

之前还没失联的时候执明发过来的电报上也提过,他们两个人一直在香港没离开过。

之前他们放弃城里的一切去香港,就是因为发生了一些意外之事导致蹇宾身体一落千丈,万不得已才弃了城里的一切去的香港养病。

蹇宾倒是想过要回来,可是他的秘书死活不许。

现在想起来,当初那事竟然也说不上到底是福是祸了。

这么多年陵望是没想过要跟他们联系过,想想执光两个人去香港投奔他们也不是不可能。

陵望费了些力气找到了蹇宾的联络方式,发了封电报过去。

没两天得到了回复,没有。

他们提过让执明跟陵光去香港投奔他们,可是被拒绝了,再往后两个人也都断了联系。他们一直以为陵光和执明是出国找陵望去了,也就没多问。

陵望的心沉了底。

当初回国的时候想着,只是要费些心思,总能找到人的。

可现在却是觉得,大概是真的找不到了。

后来还是阿南阿南去菜市买菜的时候,问了些人,得到个消息说当初教过陵望一阵子国文的老师还在,这两天也回城了。

陵望赶紧准备了东西上门拜访。

老师已经是年岁已高,却是还记得陵望,拍着他的手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老师您知道我父亲去哪了吗?”

老师眯着眼看着他摇摇头,“我最后一次见到陵少爷,是他来送我出城的时候。他说这个城里呆不得了,要转移,念着当初我教你的恩情他特意带上了我,可他送我们出了城又回去了。再往后……”

再往后,就是电报上播报了三天的大爆炸,死伤无数。

“那您知道那会还有谁在城里吗?”

“能走的都走了,剩下的都是各种原因走不了的。有些自己选择不走的,比如你父亲,比如执家的少爷执明,之后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

如果说来的时候陵望还抱着一起希望,那现在陵望的心是真的凉透了。

“是吗……”

“不如去登报找人吧小少爷,如果他们看见了,会来找你的。其他人有消息也会来跟你说的。”

“也就只能这样了,谢谢老师。”

陵望从老先生家里出来的时候,知道他大概,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就像执家旧居,被炮火轰的一干二净。

陵望回想起他被送去香港前的那天,陵光一只脚都踏上了送他去火车站的车,却又被公孙急匆匆的叫住了。 

陵光回头看着陵望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也只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在外面比不得在家里,万事小心些。”

要是当初,公孙叔叔没来,陵光能去送他有多好。

陵望想起陵光笑吟吟地好似一切如常的笑脸,想起车站临别的时候北风带起的执明的风衣。

心里却是清楚地知道,这些也就只能是念想了。

没有当初了。

都回不去了。

陵望想起来国文老师教他的最后一课,现在想来竟然是无比贴切。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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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报寻亲

鄙人陵望,年二十三,十二时被送出国,战火起后与双亲失联,几经辗转终得回国,现登报寻亲。

双亲一名陵光,一名执明。

附年青时照片如下。

有知情者请去陵家旧宅告之,必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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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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